震耳欲聾的無聲

    電影《看我今天怎麼說》的其中一幕，子信對Alan說“手語是我的母語”，給了我一記當頭棒喝。是啊，手語對一些人來說，是母語，是表達最自如、最走心的方式，我怎麼沒想過？如果有人對我說：“說廣東話很不正常，你改吧。”我肯定無法接受。廣東話裡，母語與母乳，發音恰好一樣。母語像母乳一樣，是孕育我思想最原始的養分，是一份深入骨髓的連結。如同聾人可以學口語、中文、英文一樣，我可以學習其他語言，但我一定不會丟棄母語。

    社會往往覺得聽得見的才是正常人，聾人都應該選擇植入人工耳蝸，學習口語，遠離手語世界，融入“正常”社會。可誰人有資格定義正常？在聾人眼裡，他們除了聽不見，跟“正常人”沒有差別，他們能潛水、能畫畫、能算數。手語的“詞彙”亦相當豐富，由經濟學概念“通貨膨脹”，至大牌檔菜式“椒鹽鮮魷”，應有盡有，甚至可以玩成語接龍。原來一雙手、一張臉，具有強大的表達力，能承載很多信息。

    當然，聽障人士也有廣闊的光譜，有人不想打手語，希望盡量恢復聽力。但即使植入人工耳蝸，部分人的聽力恢復程度仍然未如理想，距離“正常”還是那麼遠。

    電影裡有一幕，“人工耳蝸大使”要在分享會中講述自己使用人工耳蝸的體會。在分享會開始前夕，子信發現主辦方把原定的手語翻譯員換成了字幕顯示器，而負責人表示影響不大，聾人也能看懂。他問負責人，如果有人要用手語發問，在場誰能幫忙發聲？負責人啞口無言，恐怕沒想過不能發聲的人，可能也會想“發聲”。

    好的社會，應該是一個有選擇的社會。真正的共融，不只是幫助聾人植入人工耳蝸，而是不管他們怎麼選，社會上仍然有生存空間，仍能被理解和尊重。

    無論有聲或無聲，都能夠自如地發聲。（下）

    陳于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