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竹聲中說“婉約”

    閩地人家的爆竹聲，常年不停歇。無論娃娃滿月，男女婚嫁，還是起厝造屋賓主暢飲，現場燃放的煙花爆竹聲，如驟雨打荷，又似疾雷破山，瞬間炸響了專屬喜事的熱鬧。即便老人去世，也是鑼鼓、爆竹開道，孝子賢孫“簇擁”着長生壽枋，吹吹打打送上山。如此這般作別塵世，是生命的圓滿閉合，福壽全歸的喜喪喜葬。

    喪禮、葬禮，刪“禮”綴“喜”，構詞不凡。壽者謝世，終結近乎三萬天的生命旅程，標誌着一個時代的落幕。靈堂上，作法的道人躍躍跳跳，口中念念逝者名姓，間雜“釋迦快快來接引”的唱詞。三五時辰過後，道長如釋重負地說：“

    令尊已登臨極樂世界”。孝子賢孫照例鞠躬回禮，點燃蜿蜒二、三米的“大地紅”鞭炮，致謝地府閻王、天堂玉皇。法事完畢，男女長幼也就寬了心，化淒淒戚戚為綿綿哀思。

    言葬禮，道棺材，似乎不合時宜，但也不盡然。閩諺云：三十晚上夢見棺材，來年升官又發財，可見閩人並不忌諱言說晦氣森重的棺材。我曾經循“日思夜夢”之玄術，求“升官發財”之坦途。也多次夢見送葬隊伍熙熙攘攘，朱紅色棺木搖搖晃晃，可惜夢發時間不在“大年三十那個夜晚”。

    敢問芸芸醒目仔，誰不尋夢佳人入懷、尋思升官發財呢。我今尋之不得，只好借“婉約”作素材，堆砌起新春短文來。

    “婉約”一詞，可追溯至《國語 · 吳語》：故婉約其辭。六朝陳琳《為袁紹與公孫瓚書》載：得足下書，辭意婉約。以上“婉約”二字，可做含蓄、委婉、婉轉解。今人的應聘覆函：“感謝申請叉叉職位，敝司擬將閣下履歷歸檔，俟有空缺，優先考慮。”通篇不提錄用與否，卻又婉約其函，直把職場初哥耍得暈陀陀不辨毛里求斯、烏蘭巴托。

    一般而言，婉約多形容女性婉轉輕約之體態。如王燦《神女賦》中的“婉約綺媚”；康駢《劇談錄》中的“容色婉約”。陸機《文賦》則用以論文學修辭：或清虛以婉約，每除煩而去濫。“婉約”與“煩濫”相對立，“婉”為柔美、婉曲之意，“約”的本義為纏束，引申出精煉、隱約、微妙。如果接續上述條縷婉約思路，一道“婉約——婉約詞——婉約派”的認知脈絡已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婉約詞人精通音律，文學素養深厚。每填一闋，必錘字煉句、審音度曲，務求將語言、音樂和意境三要素圓融結合。詞家借詞作表達花前月下的甜蜜、金榜題名的得意、情海觸礁的痛苦、宦海翻船的慘烈。

    志向高遠者，往往將家國之恨和身世之感，打入豔情或寓於詠物。當眾多婉約詞作品聚嘯旗下，展露獨特魅力並產生影響時，婉約派便浮出地表，得以“建立”。為研究便利，後世文學史家還“欽定”李煜、晏殊、柳永、李清照為婉約派四巨頭。

    天地玄黃，宇宙洪荒。紅男綠女，愛恨相纏。我曾靜靜為你祈禱，也曾深深把你牽掛。新春裡，我們相約燃放爆竹，面海誦讀《蝶戀花》、《滿庭芳》，可好？

    劉景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