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舊事

    我和所有兄弟姊妹都是同父異母的，但一向感情很好。但基於嚴重的財務狀況，去年我的家庭四分五裂，我和大部分家人的關係掉至冰點。以往的新年，必定是全家人熱熱鬧鬧一起過的。而今年，竟演變成連拜年都成了尷尬至極的活動。我也因此過了史上最孤單的一個農曆新年。為了要填充好時間，我安排了好多事務給自己，只不過獨處時，心便空蕩蕩的。我也培養了一個習慣，一旦覺得空虛不快樂，便會屏蔽情感，不去想那些根本解決不了的事情。而這種時候，也不知道為甚麼，總會想起我的父親。

    像是最近，這件舊事一直在我的腦海裡盤旋。在我還在幼稚園上學的年代，父親便常常會在喝醉酒時，反反覆覆地唸叨着一件舊事。每次提起，必已喝得醉醺醺，然後他會把手腕上、那個早已因歲月而變得模糊不清的紋身展示給我看。紋身是在他小時候行乞時，自己用“乞兒兜”的碎片紋上去的。那時正值戰亂，生活很苦、很窮。父親和他兩個妹妹，每天都要自己出去找吃的，因為父母根本養不活子女。於是孩童都被迫要在小小年紀淪為乞丐。那時他最小的妹妹年僅六、七歲，自從某一天起，小妹便再也沒回過家。每次聽到這裡，父親便會醉到口齒不清，我從不知道中間的任何細枝末節，因為我完全聽不明白。但一到結局，父親便像突然間清醒過來似的，大聲地說，最後他在一個所謂賣豬肉的檔攤邊上，看見小妹破爛的衣服，還有一隻她的小鞋子。

    “肯定被人吃了！”說罷，父親會猛灌一口九江雙蒸酒。

    這大概是他唯一說過，而我又記得的故事。雖知道他在不喝醉時幾乎是不講話的，喝醉以後又控制不住自己任何行為。我有個感覺，故事會浮現在腦海，肯定有其原因。於是我決定要以此為靈感，寫一篇小說。

    林    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