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結束時的童年殘骸

    在入秋之際，看了一部以京都夏日祭典貫穿的電影，是日本導演相米慎的《搬家》。主軸情節很簡單：女孩“蓮”的父母決定分居，開端便是爸爸準備搬家，而十二歲的蓮對曾經感情親密的父母驀然決定離異，有着滿腔的不解與憤怒。時間線從暑假將近、七月的祇園祭開始，一直到八月盂蘭盆節的“五山送火”儀式。電影完結之時，是所有祭典的結束。

    日本人從小被教導壓抑自己的真實感情，擅於在衝突面前粉飾太平。他們的情緒常常無以名狀，又不曉得如何處理。因此在影視作品裡，也是含蓄地表達情緒的宣泄，最常見的方式就是不停奔跑。蓮也不斷奔跑，跑出學校追着父親搬家的貨車，在祭典跑過熱鬧的人群，直到深夜裡跑進竹林深處，也步履不停地繼續行走。

    蓮心中的無名之火，除了通過奔跑，也通過電影裡各種具象的火呈現。日本人相信盂蘭盆節是祖先回家的日子，而“五山送火”藉由山上的大型送火，引導亡者離開，同時也寓意燒掉身體中的煩惱。在同學因為得知蓮父母離異而議論紛紛時，她把點燃了的本生燈扔到桌上；她總是被火吸引，甚至走向祭典中正在燃燒的巨大篝火。電影裡不同的火既是蓮無處宣泄的悲傷、不解與憤怒的載體，也似乎意味着她浴火重生的過程：奔跑到最後，她在月光與竹林裡，發出狼嚎聲宣泄，然後累倒在岸邊，把自己蜷縮成在母胎時的模樣。她終究是明白了，在街頭偶遇的老先生說，“回憶只需要一隻手就夠”；也明白了，受傷的自己只能自己擁抱。於是在最後，她抱住回憶中的自己，說“恭喜你”，然後與母親和解。夏末的火燒盡了身體的煩惱，最後被淚水澆熄。人們在熱鬧中送別夏天，蓮也從童年完成了一場艱難的蛻變。

    波    本